仍然是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仍然是在那座没有那么寂静的木屋里。

爱丽丝站在墙角，看着那来回踱步的霍华德，说：“何必这么着急呢？一切事情都得有个过程的。”

“你不说这个我也知道，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断，问题是现在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是没有结果呢？”霍华德继续来回踱步着。

爱丽丝说：“同类的存在会影响时间的流逝，也就是说同类越多的地方，时间流逝的速度就越慢。所以两个世界之间存在时差是很正常的事情，已经等了好几天了，再等上好几天应该也无妨吧？”

“无妨，那就再等着吧，反正总会有一个结果的。”霍华德停了下来，他站在墙边，将头靠在了墙上，“那么，白山那边又是什么情况呢？”

“还是那样，持续地清理那些成员，持续地施加压力，直到他们愿意和我谈判为止。就只是想让他们放弃白山这个名字而已，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爱丽丝笑了起来，笑容是那么的灿烂，“白山就有点像是一颗很高很粗的大树，直接砍断它有点费劲，更有效的方法是一点点地切断它的根系，让它无法再汲取任何养分和水分，从而渐渐地枯萎，直至最终倒下。”

霍华德也笑了起来，说：“那个大国的人们，都愿意和你谈判呢。白山这种程度的组织，我想也同样如此，并且还要快很多。”

爱丽丝说：“是啊，倘若有这么一个魔鬼，无比强大且行事残忍，但是能够说到做到，恐怕人们会抢着和它签订契约呢。”

霍华德说：“你果然是这样的魔鬼啊，那么之后又打算怎么办呢？”

“之后的事情，就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了，反正这棵大树倒下后，其他的树木肯定会找到出路的。”爱丽丝走了过去，坐在了木桌前的椅子上，“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今晚就先到这里吧。”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霍华德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了这座木屋。

爱丽丝并没有回答些什么，只是无比投入地盯着桌面上的物体，这是一大堆由灰暗而又朦胧的材质构成的杂物，从轮廓上勉强能够看到一些线缆、按钮和指示灯的痕迹。

她把一个类似于耳机的东西戴在了头上，伸手不断调整着物体上的按钮，低声地说：“也许，从这里能够找到属于我们的出路。”

黎明那林立的高楼之间，一片隐秘的空地中。

悬停的武装直升机开启了伪装的模式，让那庞大的身形与在周围的背景融为一体。

欧米迦降落在了地上，收起了她的羽翼，对雷多米尔说：“你的想法我很清楚，不过，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远处的天空，伴随着腾起的烟尘，两道无比明亮的轨迹正在从地面向着天空快速延伸，搭载着各自的乘客，飞向不同的飞向。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将会前往距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

“刚才我们也试过了，不论是那个身体，还是触发器，都无法被破坏，肯定是有某种力量在保护着它们。”全副武装的雷多米尔站在一旁，正在调整着身上的武器装备，“结合格利斯还在那边搞一些动作，我有充足的理由来确定，这绝对都是格利斯计划中的一部分。”

“所以我们就把这些都送走了，希望空间的距离，能够为我们争取足够多的时间。”欧米迦点了点头，向着武装直升机的方向走去。

“是的，我之前拿出来的那个怀表就是触发器，阿莫的光辉就是储存在这里，每一次都是靠着触发器来使用能力，但是每一次使用的时候里面都会出现寒冷的冰雪，我怀疑格利斯是将一些力量放在了这里面。”雷多米尔解除了武装直升机的伪装，借助着机械外骨骼的助力，他很轻松地就跳进了直升机的舱室，“那个机器人的身体，我猜也是那家伙给自己留下的一条后路。”

欧米迦来到了武装直升机的舱室里，说：“那些治安机器人里，应该是藏着格利斯意识的碎片，所以他才会把这些机器人全部集结在一起。真是够狡猾的，早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把自己的意识、身体和力量都备份了一遍。这些都是分开储存的，也算是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那么就出发吧，先毁掉他的意识，之后的事情就好办多了。”雷多米尔关上了武装直升机的舱门，他点按着悬浮窗口上的操纵界面，旋翼转动的声响随之响起，驱动着这巨大的机身，迅速向着与太阳相反的方向前行。

窗外的风景在飞速地向后退，黎明市熟悉的一切渐渐远去，苍凉而又荒芜的景致映入眼帘，就连天空也变得越来越灰暗。在武装直升机的后方，有着大量的飞行器与导弹跟随着飞行，它们几乎能够遮挡住着整片天空，就像是一大群迁徙的候鸟，集结飞冲向旅途的终点。

黎明市林立的高楼之外，一片破败的废墟之下。

米亚所修筑的特别住所就在这里，也可以说是一个基地或者堡垒。

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市长，她总能为自己做一些什么；再加上晨昏线的帮助，这些都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议长坐在椅子上，将黎明市的地图在宽大的会议桌上铺展开来，说：“远郊区附近还有好几个属于格利斯的工厂，我们得尽快将它们摧毁，否则黑夜那边的战场上将仍然会有支援。”

“还有漏网之鱼啊，那就趁这个机会清扫干净，彻底消灭那家伙的战争潜力。”米亚一边穿着防弹衣，一边说着。

“对了，你让我调查的贝尔德现在也有了结果，他之前是强对流的一员，然后现在也和我们一样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塞科洛的援助。他们那帮人都在黎明市地下的铁路与站台里，大致就是这样的一个区域内。”议长拿起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的圆圈。

“好的，以后再去对付他们。”米亚将步枪背在了身后，并且将手枪插在了腰间，“这边就先交给你了，我得先出去一趟。”

议长看着全副武装的米亚，说：“到底是什么样的行动，需要你来亲自参与呢？”

米亚说：“其实也没什么，就只是去见一个我的老朋友而已。”

“那么你的老朋友最近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我想，应该是还活着吧。”米亚笑着走出了房间，站在走廊里的那些士兵一直在等待着她。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

议长在用内线电话通知着市政厅的人们，房间内电话的响声几乎没断过。在一切告一段落后，议长躺在了角落的沙发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尽管无法实地赶到战场，但是他仍然能够想象出那些工厂被火焰吞噬的场景，也能够想象出黑夜那边此起彼伏的爆炸。

倘若所有的事情都能像预想中的那样运转，那么所有的问题也将不再是问题。

距离黎明市那林立的高楼无比遥远的地方，被星光所照耀的土地。

比邻星早已升上夜空，它那蓝白色的光华，让群星都变得黯然失色。

与之相比，更加耀眼的是那些爆炸的火光。不论是地面还是天空，不论是近处还是远方，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纵然绽放后很快就会消散，可是它们一直在不断地出现，一直在不断地闪耀，如同一片延绵不绝的花海。

轻武器都很难发挥出作用，因为这里是重武器的舞台。没有血肉之躯的坚守，只有机械与炮火的碰撞；没有阵地与战线的划分，只有近乎于全面的燃烧与毁灭。

原本应该是清冷且孤寂的夜晚，迎来了它最热烈且喧嚣的时刻。

在远离战火的地方，奥萨卡披着厚重的斗篷，坐在装甲车旁边的地上，一边用望远镜观测着远处的战场，一边借助那个精巧的盒子进行着指挥。

这里距离战场无比遥远，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难以波及这里；这里距离战场也足够的近，战场上一切的动向都依赖于这里的指令。

并且，这里的命运也将取决于战场的成败。

那些治安机器人，早已完成了集结。它们与战场之间的距离恰到好处，既不至于过近从而遭到炮火的打击，又不至于过远从而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而远处战场上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这里。

交火还在继续，没有丝毫停下来的迹象，对方一直在向战场继续投入着武装力量，而从一开始奥萨卡就面临着火力不足的困境。并且现在的情况还要更糟，那几个工厂与仓库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现在他不仅没有多余的力量来切断对方的增援，甚至很快都无法在战场上维持现状。

不再有那些制造武器的工厂，也不再有其他更多的资源，战场上的这些就已经是奥萨卡能够拥有的全部。每一团腾起的火球，就意味着一台机械的彻底毁坏。现在还勉强能够维持均势，而随着更多的机械被对方摧毁，局面将会变得急转直下。

“快点，再快一点，格利斯很快能够会回来的。”奥萨卡仰望着那些治安机器人组成的方阵，注视着正在组成格利斯身形的那些悬浮窗口，轻声自言自语着。

局面崩溃是迟早的事情，从一开始奥萨卡就没有想过任何取胜的可能，那些投入战场的机械，只要能够阻滞来自黎明市的攻击就够了，哪怕能够多阻滞一秒钟，情况也会变得不一样的，毕竟现在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失败和劣势都只是暂时的，当格利斯回归到这里的那一刻，就是局面彻底实现逆转的时候。同类的绝对力量，可以做得到很多人类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可是，在格利斯回归之前，一旦有别的同类突入了这里，就意味着彻底的失败与覆亡。

战争的天平，并没有指向奥萨卡，而是指向与之相反的另一端。

疾驰的武装直升机，已经进入了夜半球，来到了那片星光照耀下的荒原。

远处隐约传来爆炸与炮火的轰鸣，一个个亮点在地平线附近闪烁，与天空中的群星交相辉映，像是梦境那样奇幻与特别。

只不过，那边并不是绚烂的乐园，而是布满了硝烟与火焰的地狱，更是那些机械与武器的归宿。

先头部队已经投入了战场，接下来就轮到了他们。

雷多米尔打开了武装直升机两侧的舱门，凛冽的寒风立刻涌入舱内。他早已穿好了覆盖全身的机械护甲，一边预热着背后的那些推进器喷口，一边说：“已经开始了，欧米迦，我们分头行动。”

推进器喷口已经被彻底点燃，雷多米尔立即跳出舱门，灼热的等离子体推动着他的身体，带着他向战场的侧翼发起了冲刺。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时候该去和她们见面了。”欧米迦挥动着人造物组成的羽翼，离开了武装直升机，她迅速抬升着飞行的高度，进入高空开始对那些治安机器人进行着搜寻。

在他们都离开之后，武装直升机的尾部的几个推进器也随之启动，推动着这台身形庞大的载具，呼啸着笔直冲向战场。

其中一道弧形的轨迹，简短而又急促，雷多米尔在空中转过一个锐角的弯，悬停在战场的角落，指挥着那些属于晨昏线与天际线大楼的武器装备，让它们进行着有去无回的旅程。

导弹与飞行器组成分散而又有序的阵型，从雷多米尔的上空呼啸而过，它们尾部的等离子推进器闪烁着耀眼的火焰，使得夜空中的群星都黯淡无光。

很快更多的爆炸火球就涌现而出，如同一朵又一朵灼热的毁灭之花，在金属与机械的丛林中尽情绽放，直至其中的一方彻底消亡。

另一道弧形的轨迹，更长也更远，欧米迦向上越过交锋的战场，追随着格利斯的气息，抵近她此行的目的地。

眼前所见，或许令她有些惊讶，却也仍然在意料之中。

那些治安机器人高高地悬浮在空中，排列成密集而又有序的阵型，它们仿佛被强行关闭了一样，头部低垂，双眼紧闭。大量发光的悬浮窗口飘动在机器人的身边，它们时而分散，时而聚拢，进行着杂乱无章的运动，却仍然能够从中看出格利斯的身形。

一切的情况已经非常清晰，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十分明了，欧米迦张开羽翼，快速靠近着这个阵型。与此同时，那些治安机器人的双眼纷纷亮起，血红色的光芒此起彼伏地闪烁，它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紧盯着从远方飞来的欧米迦。

飞向这里的欧米迦，就好像是一场聚会上的不速之客，并没有得到任何欢迎，只能感受到对方那无情的驱逐。子弹与导弹，激光与火焰，密集的攻势全部对准了她，或许能够击穿她的身体，或许能够撕裂她的羽翼，却始终无法阻碍她向着这个阵型接近。

那些治安机器人在迅速后退，它们的阵型变得松散，却仍然保持着彼此间的联系，也仍然没有停下对欧米迦的攻击。

在尝试着从门中取出一些什么之前，欧米迦拿起了手中的通讯器，调整到了一个特别的频段，然后对着它说：“你们应该能够听到我的声音，我是欧米迦，或者说应该是VV。是格利斯把你们带到了那座岛屿上，是格利斯让你们一直承受痛苦，是格利斯……”

突如其来的一发子弹，击毁了她手中的通讯器，尽管如此，她仍然没有尝试反击，而是从门中取出另一个通讯器，继续说：“听我说！格利斯是我们的仇敌，这家伙已经被我和MO打败，我来这里正是为了将他彻底消灭！所以，请不要再……”

又是一发瞄准通讯器的子弹，又是一次完全失败的沟通，欧米迦又拿出了一个新的通讯器，说：“不要听格利斯的命令，不要再被他操控，你们不应该是现在这幅模样的！他给你们带来了悲惨的命运，难道你们想要让他再度降临吗？赶快停……”

一阵疼痛从手中传来，她的右手和通讯器一起在爆炸中变成了碎片，第三次的尝试就这样落了空。

“我知道了，这就是你们的回应啊。”机械与其他人造的物件，重新组成了她的右手，欧米迦扇动着她的羽翼，开始在枪弹之中灵巧地穿行。

她猛地伸出了双手，在门中努力地寻找着一些什么。

这些悬浮窗口上显示着的进度条都还没有走到尽头，距离这个计划的完成还需要一段时间，只要再等一段时间，格利斯就一定能够再度出现。

可最大的问题就是，现在已经不再有那么多的时间，因为那个名叫欧米迦的同类已经来到在了这里。

那些向着治安机器人的阵型广播的话语，奥萨卡在这里也能很清楚地听到，他紧紧地握着那个精巧的盒子，双手在止不住地颤抖。尽管现在还没有遭到攻击，但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已经变得非常明显，在这之前，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试着疏散那些聚集的机器人，试着让那些机器人撤退，正面对抗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只有尽可能地远离，才有可能争取到些许的时间。他所做的就只有这些，因为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从盘旋在战场周围的侦察机中传送过来的图像上，奥萨卡看到欧米迦投下了好几枚巨大的炸弹，它们在空中并不是直接爆炸成一大团火球，而是先抛撒出无数手榴弹大小的金属盒，随后向着周围喷射出大量的粉尘。

“撤退，离这里越远越好！快跑！”几乎就是在看到这些的那一刻，奥萨卡就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武器，他迅速跳进了身边的装甲车中，用安全带将自己的身体与座椅绑紧，并且在将一个头盔式的呼吸器戴在了脸上。

他本来还准备在装甲车里带上几个机器人一起走，只是位于高空的治安机器人离这里实在是太远，并且周围随时有引爆的可能，他也只能遥控着关上了车门，并且让装甲车立即启动。

装甲车在旷野上疾驰，载着奥萨卡驶向远方，逃离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情，不过与待在这里等死相比，至少还算是多了一份可能性。

雷多米尔悬停在远方的天空，注视着那些此起彼伏的爆炸，指挥着更多的机械与武器开赴战场。战局在向预想中的方向发展，用不了多久就能够彻底肃清这里，一切都没有什么特别的。

唯一让雷多米尔有些在意的，是头盔中突然显示出的一组数据，周围空气中悬浮物的数值突然开始升高，并且从分析的结果来看，这并不是燃烧产生的烟尘，而是一些可燃物的细小颗粒。

这绝对不可能是正常现象，就在雷多米尔准备呼叫欧米迦之前，欧米迦抢先一步发起了通讯。雷多米尔立刻将通讯器接通，他听到欧米迦说：“能听到我的声音吗，雷多米尔？”

“能够听到，欧米迦。周围的空气，难道说……”雷多米尔注意到空气中那些悬浮物的数值正迅速上升，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中出现，“你这是要用温压炸弹？！”

这种炸弹有些特别，它先会释放大量的可燃物，再等到它们与空气彻底混合后一齐引爆，不仅会将附近的一切都卷入爆炸的火球，更会迅速耗尽空气中的氮气与氧气。

欧米迦望着那些正在远去的治安机器人，对着通讯器说：“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跑吧，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你是打算把这里都毁掉吗？连机器人她们一起吗……”悬浮物的浓度还在上升，雷多米尔控制着身上机械护甲，关掉了运转的推进器喷口，以免燃烧的等离子体将周围引燃。机械护甲上展开了滑翔翼，雷多米尔一边向着远处滑翔，一边寻找着悬浮物浓度较低的地方。

“难道说你有什么意见吗？”欧米迦这样说着。

在一处周围暂时没那么多悬浮物的地方，雷多米尔点燃了推进器喷口，炽热的等离子体推动着她的身体，带着他飞向远方。他对着通讯器说：“并不是，这些都是你的过去，你绝对有资格来进行处置。”

“那当然，所以，祝你好运吧。”欧米迦切断了通讯，平静地注视着远方，可燃的粉尘已经与空气充分混合，远处的景物也都如同被一层轻纱笼罩。

也许是由于战场某处的爆炸，也许是由于某个燃烧的残骸，又也许是由于某个闪烁的电火花，不论如何，一旦有一处被点燃，那么整个爆炸就变得不可逆转。刚开始还只是一点突然的闪烁，很快就变成了迅速扩展的巨大火球，它将战场上的一切都吞噬于其中，仿佛能够席卷天与地。

身后的区域已经是一片火海，和整个战场的通讯都已经被彻底中断，雷多米尔没有回头，也无暇回头去关注战场的情况，他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向前飞，飞到尽可能远的地方。机械护甲的温度开始上升，那几个等离子推进器也因为一直工作而出现过载，飞行的速度都已经开始下降，可是爆炸产生的气浪却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爆炸产生的火球冲击着空气，形成猛烈的气浪，追上并且将正在飞行的雷多米尔裹挟其中，推向更远的地方；之后爆炸的结束让空气中的氧气与氮气被耗尽，巨大的低压区域随之出现，周围的空气迅速涌入这里，形成吹向爆心的烈风，又一次将雷多米尔裹挟，将他拉回战场的附近。他就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孤舟，被汹涌的巨浪裹挟着四处漂泊，完全无法主导自己的航向。

身体在被撕扯，在和空中其他的残骸相碰撞，剧烈的疼痛从各处传来，意识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知觉也仍然存在。雷多米尔有些庆幸之前他的身体被欧米迦用机械修补和加固过，否则这样的冲击将足够他死不止一次。

烈风终于停歇，空气渐渐恢复到能够呼吸的程度，勉强能用的那几个推进器让雷多米尔缓缓地降落在地面上。他挪动着身体，在这片焦土上蹒跚着前行，四周都是碎片与残骸，一些属于格利斯那边，一些属于天际线大楼，一些则是属于晨昏线。灰色与黑色的余烬从空中缓缓地飘落，就像是一场没有生机的大雪。

厚厚的灰烬，将碎片与残骸掩埋，原本激烈交锋的战场，就这样变成了一片沉寂的墓场。

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爆炸是怎么停下来的，奥萨卡只记得装甲车应该是被爆炸所掀翻，然后他在里面不知道转了多少圈，再然后他就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仪表盘的蜂鸣声与电火花闪烁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侧躺着的姿势，在之前的那段时间他并没有做别的事情，很显然这只有唯一的答案，那就是装甲车此时是侧翻着倒在了地上。

缓缓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艰难地摘下头上的呼吸器，意识一片混沌，身体各处传来疼痛却无比清醒，左眼的视野已经是一片黑暗，右眼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只能小幅度地挪动身体，根本无法做任何大幅度的动作。

装甲车的防护能够避免他被爆炸直接蒸发，头盔式的呼吸器能够避免他因空气不足而窒息，这些防护能够保证他活下去，却也仅此而已。伤得非常重，或者说在这样的爆炸之下还能够活着醒来，本身也算是一种奇迹了。

一向强壮的身体，此时变得无比无力，甚至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巨大的疼痛，尽管如此，他的右手仍然紧紧地握着那个精巧的盒子。

匍匐着在装甲车内爬行，摸索着打开前方的舱门，奥萨卡拖着残破的身体，从装甲车中来到了外边的荒原。模糊的视野之中，勉强能够看到地上厚厚的灰烬，以及那些治安机器人的残骸，有不少武器的碎片杂乱地插在满是灰烬的地面上，就像是墓园中东倒西歪的墓碑。

借助手中那个精巧的盒子，倒是仍然可以进行指挥，只是已经不再有任何武器与装备能够供他驱使，一切都还没有完全结束，一切也都已经彻底终结。

奥萨卡翻过身，仰面躺在了满是灰烬的地上。他注视着绚烂的星空，轻声说：“……对不起，格利斯，看起来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了……”

精巧的盒子里并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被灰烬覆盖的荒原同样一片寂静，只有呼啸的风声时不时地响起，似乎是在回应奥萨卡的话语。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切会这么快结束，甚至连预料之中的交锋都没有发生，甚至还没有和进攻这里的欧米迦正面接触，所有的一切就都在一场爆炸之中被彻底葬送。

杂乱的脚步声突然响起，并且变得越来越近，让周围的寂静与孤独都被彻底打破。除了他之外，这片荒原还有别的人们到访，并且不用猜也知道这些到访的人们绝对不会是朋友。很快两个人影就出现在了奥萨卡那模糊的视野中，他费力地抬起头，眯起眼睛努力地分辨着人影的轮廓。

那个穿着机械护甲的男人，应该就是雷多米尔；那个长着一双翅膀的女人，应该就是欧米迦。他们就是敌人，他们对这里发起了袭击，他们葬送了这整个计划，如今他们就在奥萨卡的面前。

“雷多米尔……欧米迦……”奥萨卡只能这样有气无力地说着，受伤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做别的什么动作。

欧米迦默默地伸出了手，从门中取出一把手枪，瞄准奥萨卡那握着盒子的右手扣下了扳机。金属子弹伴随着电火花从枪口发射而出，将奥萨卡的右手和那个精巧的盒子一起击成了碎片，盒子中的电路与机械完全损毁，冰冷而又绚丽的灯光消失不见。

“你操纵着她们攻击过我的右手，那么我也对你做同样的事情，这很公平。”欧米迦的手指仍然搭在扳机上，并且将枪口缓缓地向上移，“那座岛屿，那些女孩，还有我和MO的过去，我不会放过格利斯，更不会放过你这个帮凶。”

听到这些，奥萨卡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说：“帮凶，我是帮凶……你们不也是帮凶吗？一个效忠于至高无上的塞科洛，另一个效忠于半影，难道那两个同类真的就这么干净吗？”

手枪的枪口，最终对准了奥萨卡的头部，欧米迦冷漠地说：“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些，这也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

“让我和他说两句话吧，欧米迦。”站在一旁的雷多米尔走了过来，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奥萨卡，“好久不见了，奥萨卡队长，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你变了很多呢，雷多米尔，或者说应该是我之前有些小看你了。我们是两个不称职的警察啊，成天在做这种事情，本职工作都没这么做。”奥萨卡又一次笑了起来，比起之前，这一次的笑容要更加柔和一些。

雷多米尔叹了口气，说：“我很怀念我们之前一起工作的时候，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真不想以这种方式来面对你。”

奥萨卡说：“这种事情总是会发生的，那么事到如今你会后悔吗？”

雷多米尔说：“不后悔。”

“我也是。”奥萨卡将目光投向欧米迦，出神地盯着那个对准自己的枪口，“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动手吧。”

雷多米尔拍了拍欧米迦的肩膀，随即转过身去。欧米迦轻蔑地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一声枪响划破了周围的寂静，随后是血液从弹孔中喷涌而出的声音。

灰色与黑色的灰烬仍然在空中不断地飘落，就像纷纷扬扬的雪花，它们盖在了奥萨卡冰冷的尸体上，也盖在了雷多米尔与欧米迦远去的脚印上。

很快厚厚的灰烬就抹去了这些痕迹，仿佛他们从来不曾来过。

那艘宇宙飞船，载着雨和格利斯，一去不回地驶向远方。

格利斯坐在货舱的地上，笑着说：“在这里真是无聊啊，那么，想听我说一些什么吗？”。

雨站在一旁，平静地说：“无所谓，你想说什么都行。”

“你愿意听就好，毕竟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一个计划，要是只有自己知道的话未免太可惜了。”格利斯伸手玩耍着自己白色的长发，将头发在自己的手指上缠绕着，“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和你的交流在突然之间就没有延迟了吗？”

“你是说延迟吗？之前确实有，可是现在没有了。”雨仔细地回想着她之前和格利斯交谈时的场景，很快一个答案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难道说之前你是在地球，然后现在又来到了这里吗？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意思是你把那个原本在地球上的意识，发送到了这个身体里了吗？”

格利斯开心地拍着手，说：“答对了，我就是这么做的。我把自己的意识分解成了很多份，然后备份在那些治安机器人的身体里，让它们聚集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在那里重组我的意识，而是让它们充当天线，从而把这些分散的意识都发送到现在的这个身体中。传输的过程其实早就已经开始了，至于我为什么会告诉雷多米尔他们，那只是为了方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就算是这样，你现在也不可能回去。你只拿到了身体和意识，并没有拿到力量，而触发器是放在另一艘飞船上面。”

“是这样啊，我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假如在更早之前，在距离伟大的目标实现还很远的时候，这样的计划肯定会给我带了很大的困扰。”格利斯突然从地上站起身来，脸上露出那轻佻而又狂妄的笑容，“现在的宇宙，和雷多米尔他们认知中的宇宙有很大的区别，很快，你就能看到宇宙的真相了。”

雨睁大了眼睛，不解地说：“宇宙的真相？”

“不要着急，再等会你就能知道了。”格利斯低头注视着自己的身体，“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感觉阿莫很特别。她使用的力量是光，我曾经也过很多能够使用光的同类，可他们使用的是光线和光束，用聚焦的光来进行灼烧，他们的光就是普通的的光。可阿莫却从来没有使用过光线和光束，她的光是锋利的刀刃，是可塑的、有实体的，真是非常特别。”

雨说：“确实是有些特别……等等，你之前见过很多同类都能够使用光作为力量，同类的名额难道不是固定的吗？”

格利斯说：“名额当然是固定的，因为同类能够使用的力量就那么几种。除了我、半影和塞科洛，以及对面世界的那几个同类之外，剩下的几种力量都是由风暴保管，同类诞生时将它们释放出去，同类死亡后再进行回收。我们几个是世界上最早的同类，也是高级的同类，而之后的那些同类就是比较低级的同类的，他们可能会诞生在各个地方，然后去做各种事情，不过最普遍的还是被我们驱使，然后参与我们之间的争端。就像纸牌游戏里的发牌和洗牌，风暴是牌局的经营者，我们是牌局的玩家，低级的同类就只是牌和筹码。这样的牌局已经有无数局了，来来回回的同类都是那几种力量，其实也挺无聊的。”

“你的意思是在这么多使用光辉的同类里，只有阿莫的光是这样的吗？”

“是的，因此她才这么特别，因此我们才想要争夺她。同类的力量是取出和使用这两个世界的对应事物，可这两个世界的光都不是这样的，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从哪里取出的光辉。这份力量真是让我着迷，我想要让她站在我这一边，想要让这份力量供我驱使，我想塞科洛和半影他们应该也是怎么想的。”

“如果只是这种想法，你和塞科洛为什么不能像半影一样对待阿莫呢？比起同类来说，她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人，你们如果能真诚地对待她，她也绝对不会辜负你们的。”雨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激动。

“应该是这样，不过有这个必要吗？她有着这样有趣的力量，就算我不这么做，我们之中也绝对会有一个想要彻底控制她，为什么我就不能成为那一个呢？并且不要以为半影就有多么可靠，那家伙也有自己的心思呢。”格利斯突然间伸开双臂，无比开心地笑了起来，“看吧，我们这就已经到达宇宙的边界了。”

“边界？那是什么？”雨茫然地环视着四周，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出现。突然之间，仿佛是在为了印证格利斯的话语，轰鸣的巨响从前端传来，紧接着就是猛烈燃起的火光，原本结构完整的宇宙飞船，很快就变得分崩离析。

前方仍然是虚无而又浩瀚的空间，和周围没有什么区别，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挡在那里，如同一面坚实的墙壁，阻碍着任何事物越过这里。爆炸的火焰迅速膨胀，遇到边界后就径直折返；碎裂的残骸四处飞散，撞上边界后就弹回原处。宇宙应该是广袤无垠的，应该是无法看到边界的，可是现在边界就在眼前，就在地球之外不远的地方。

空气正在周围的真空消散，雨大声地质问着格利斯：“宇宙不是无限大的吗？为什么边界会在这里？”

格利斯悬浮在这片虚无里，手舞足蹈地说：“是啊，原本宇宙本应是无限大的，可现在就只剩下这么大了，并且还会继续变小，所以雷多米尔和欧米迦就算是把我送出地球也没有用啊。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目标！用不了多久，那两个世界都会毁灭，我们也都会死去，所以在这之前我要好好地疯狂一次！”

在更加遥远的地方，骤然出现的亮点在一片漆黑的虚无之中闪耀，随后便扩散成一团膨胀的火球。那是另一艘载着触发器的宇宙飞船，它在撞上了边界后也同样在爆炸中被摧毁，无数的碎片向着四周飞散，而在那些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碎片之中，有一丝白色的亮光在隐约闪烁。

不论是格利斯还是雨，在看到这丝亮光后就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那个怀表造型的触发器，就混杂在这一堆向外扩散的碎片里。格利斯立刻猛地蹬了一下身后宇宙飞船的残骸，借助这股反作用力来调整位置，让自己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飞行。

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没有什么能够妨碍，仿佛是在彼此吸引一般，格利斯在靠近着触发器，触发器也在靠近着格利斯，白色的光辉变得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耀眼，甚至能够照亮这深邃的星际空间。

雨依附着这个身体，也自然在随着格利斯的移动而移动，她真的非常想要阻止格利斯，可是以她这虚幻的身体而言，不论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这份力量终于到了我的手里了，果然命运始终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格利斯将触发器紧紧地抓在手里，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变得越来越缥缈。

手指按下了触发器顶端的按钮，绚丽的光辉与寒冷的冰雪从触发器中奔涌而出，紧密地环绕在格利斯身体的周围。

周围的空气已经被真空彻底夺去，在一片耀眼的白色光芒之中，格利斯似乎在说着一些什么。雨听不到格利斯的声音，但是从嘴唇的形状来看，她推测格利斯是在说：“感谢你刚才倾听我的话语，作为回报，我会带你去看一些有趣的东西的。”

“格利斯，住手……”雨大声地呼喊着，在没有空气的真空中，没有任何声音响起，自己说话的声音也不例外。

“你依附着这个身体，那么正好，跟随我来一起见证这一切的毁灭吧！所有挡路的家伙，都将倒在我的面前！”格利斯握紧双拳，白色的长发在杂乱地狂舞，血红色的双眼在尽情地闪耀，明亮的羽翼在肆意地舒展。

光辉与冰雪簇拥着他的身体，掠过这片浩瀚与虚无，飞向那充满生机的蔚蓝彼岸。

这片被厚厚的灰烬覆盖的土地，不久之前还是激烈交锋的战场，曾经有无数的武器与机械在这里厮杀，曾经有那些治安机器人集结而成的阵型，曾经有奥萨卡在这里指挥着战斗。如今这一切都已经被摧残，被毁灭，被埋葬在灰色与黑色的灰烬之中。

星光下的雷多米尔和欧米迦，在这里踏上了归途，他们并排走在荒凉的原野上，算是同行，也算是道别。

雷多米尔回头看着战场上的残骸，说：“我在黎明市的警察局工作，每天经常会和治安机器人一起打交道，在我的眼中那些机器人就只是按照命令行事，并没多余的感情和思维。可是在阿莫的眼中，这些治安机器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意志，都是她的同伴。我之前很好奇这件事，觉得应该是有人对这些机器人进行过修改，后来我才发现我之前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是这样吗？”欧米迦回应着。

雷多米尔又低头看着脚下地面，继续说：“然后我看到了MO她们的过去，知道了那些女孩和治安机器人之间的关系，知道了并不是有人修改过这些机器人，而是每一个机器人的身体里都囚禁着一个女孩的灵魂。”

“她们实在是经历了太多的痛苦，现在这样也算是解脱了。说真的，我怎么做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呢？”欧米迦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我之前也说过，这些都是你的过去，都是你承受过的痛苦，你绝对有资格以任何方式去处置……等等，这是什么？！”地上自己的影子突然调转了方向，雷多米尔猛地抬起头，发现天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个白色的光点，那是如此的明亮，甚至让璀璨的星空都变得黯淡无光。

光点在迅速地膨胀，白色的光辉在天地之间闪耀，天空中已经不再有繁星的踪影，周围的一切都被照亮，变得如同白昼一般。此前雷多米尔见到光辉时能够感到多么熟悉与亲切，此时他就能感到有多么陌生与恐惧，因为现在这些光辉的使用者已经不再是阿莫。

不再是灰色和黑色的灰烬，这一次真正的雪花在风中翩翩起舞，凛冽的寒意从正上方传来，地面渐渐地被积雪与冰面覆盖。欧米迦猛地一把将雷多米尔推开，冲他喊：“快跑！这里交给我！”

欧米迦的力气很大，雷多米尔直接被推得飞了出去，在摔到地上之前，他看到几扇人造物组成的门被一齐打开，机械、枪弹、线缆、塑料、玻璃、刀刃……难以计数的物体就像洪流一样从门中奔涌而出，大部分都在向着欧米迦靠拢，而另一小部分则附着在了自己的机械护甲上。

“欧米迦——”引擎运转的轰鸣声响起，那些附着在机械护甲上的物品组成了大型推进器的模样，拖拽着雷多米尔的身体飞向远方。四周的景物都在快速地向后退，可是这样的速度似乎远远不够，夜空变得越来越明亮，空气变得越来越寒冷，不论怎么向前飞行，都无法逃出光辉与冰雪的影响。

巨大的声响，与寂静无异；炫目的强光，与黑暗等同。

一切都淹没在了耀眼的光辉里，已经看不出天空与地面的区别，已经分辨不清四周景物的轮廓，雷多米尔就像是在一片混沌之中飞行，又像是一只在丛林之中迷路的猎物，努力地尝试着奔走与躲避，却始终无法掏出猎人那收紧的包围网。

在那渐行渐远的视野中，在那渐渐被白色亮光覆盖的视野中，雷多米尔看到欧米迦与大量人造的物体融为一体，雷多米尔看到欧米迦的身形开始扭曲与扩张，雷多米尔看到欧米迦最终变成了一只由机械与钢铁纠缠而成的巨大野兽。

欧米迦操纵着野兽的身体，亮出了它的尖牙与利爪，咆哮着跃向空中，迎击着迫近的光辉与冰雪。她的身影很快就被白色的光辉彻底淹没，就像是一勺溶解在牛奶里的白砂糖。

强光慢慢消散，周围的事物也开始渐渐回归它们原本的面貌，也有一些东西被彻底改变，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原本平整的地面，变成了一个面积广阔的巨大深坑，这是不久之前的撞击所造就的。深坑之中没有烧红的岩石，也没有腾起的热气，所有的一切都被封冻在寒冷的冰层之中。

而在深坑的四周，那些原本应该在撞击之中飞起随后落下的土壤与石块，也都被冰雪所封冻，定格在了撞击开始时的那一瞬，像是一圈水面上溅起的水花，也像是一圈环绕着深坑的王冠。

格利斯就站在深坑的最底部，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更是他的一次力量展现。他手中紧握着触发器，从深坑的底部一跃而起，在坑壁之间来回跳跃，最终停在了欧米迦的面前。

遭到重创的欧米迦斜倚在陡峭的坑壁上，羽翼早已破碎，身体也变得残破，人造的物品正在缓慢地修补着那些伤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之前自己还能够与之进行对抗的格利斯，如今只用了这么一击，就让她彻底倒下。

她看到格利斯来到了这里，使用的是那个机器人的身体，就连手臂上那个“MO”的字母标志都没有改变。前不久欧米迦还和这个身体一起并肩作战，如今这个身体又被格利斯操纵着成为了欧米迦的敌人。已经没有更多的力气来挣扎，也没有更多的力气来表现愤怒，欧米迦只能就这样看着格利斯站在她的面前，并且用手指按下了触发器上的按钮。

光辉的羽翼在格利斯的身后出现，一如之前那样耀眼而又锋利，紧接着寒冷的冰雪就开始附着在了光辉上，它们在迅速地扩展与蔓延，直至将整个光辉的羽翼都冻结于其中。全新的羽翼尽情地舒展开来，透明的冰雪外壳中包裹着耀眼的光辉，就像是那晶莹剔透的冰灯。

欧米迦艰难地抬起右手，格利斯见状直接一拳砸向了欧米迦的胸口。光辉与冰雪环绕的拳头洞穿了残破的身体，欧米迦随之变得分崩离析，破碎成了大小不一的碎片，有些是玻璃与陶瓷，有些是纤维与线缆，有些是齿轮与轴承，有些是刀刃与子弹，各种材质的碎片都有，它们都有着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变得不再有生命。

只有其中一小块电路板的残片，仍然不甘心地支撑到最后，它在尝试着打开门来修复自身，它在用这上面的扬声器对格利斯说：“格利斯，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看到了吗？这就是同类最无聊的地方，只有自己放弃了生的希望才会死去，否则的话不管怎么做都杀不死她。”格利斯捏住了这一小块电路板，对一边的雨这样说着，“就算杀不死也无所谓，只要让她妨碍不到我就可以了。”

大量的冰雪从格利斯的手中出现，让这块电路板冻结在厚厚的冰块中，就像是一枚禁锢着飞虫的琥珀。

雨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依附着这个身体，跟随着格利斯从星际空间回到地球，又目睹着格利斯所做的一切。不论怎么做，她都无法阻止这一切，她只能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尽管她并不期望一切变成这样。

“阿莫在这上面写了一堆什么东西呢？无聊，反正我也不再需要这个了。”格利斯把触发器无比随意地扔到了地上，笑着将手伸向天空，“这个身体，这份力量，真是太棒了。怎么样，风暴？我知道你能听得见，你是不是也没有想到我会再度出现呢？你之前所做的事情我可绝对不会忘记，等解决完地上的麻烦，下一个我就要去找你！”

那个纯白的空间里，风暴注视着两个世界中发生的情况，就像往常一样，没有太大的区别，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特别在意的事情。她听到了格利斯所说的这一切，却也只是用手拖着下巴，然后平静地说：“嗯，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雷多米尔躺在冰冷的地上，仰望着天空。乌云正在迅速地聚拢与扩展，将繁星的光彩渐渐吞没，让夜晚变成它应有的漆黑模样。

寒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应该是格利斯正在渐渐靠近，欧米迦很显然没能挡得住格利斯，那么下一个就是雷多米尔自己了。

仿佛是幻听，仿佛是想象，又仿佛只是一厢情愿的期许。吹拂的狂风中，似乎有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在雷多米尔的耳边响起，这个声音说：“那么，这就是你的计划吗？”

雷多米尔立刻回应着：“是啊，这就是我真正的计划，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中途出现了很多变故，但它最终还是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吗？”

“不完全是，半影先生也有参与。整个计划明面上的部分都是伪装，背后才是真正关键，半影先生有他自己的心思，我也有我自己的心思。”雷多米尔盯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这样说着，“事到如今，你应该也知道我们各自的心思了吧？”

“我非常清楚，所以，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雷多米尔说：“没什么，你也为我做过很多，我只是在做同样的事情。”

“很抱歉让你卷入这一切，你本来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的。”

雷多米尔笑了笑，说：“没关系，总比浑浑噩噩地活着要好很多。我不会后悔这些，并且我也希望能够继续追随你的脚步。”

“我不需要你的追随，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追随，我只希望你愿意与我同行，只要这样就够了。”

“当然愿意，就像我们之前一样。”雷多米尔紧握起手中的微型电脑，将它高高地举向天空。

明亮的闪电照亮漆黑的云层，咆哮的雷鸣撕破呼啸的风声。空气的味道变得潮湿，地面的颜色变得深邃，周围开始下起了雨。

刚开始只是零星轻柔的飘落，转瞬之间就变成了狂暴喧嚣的倾泻，大量的雨滴从天而降，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

只是，没有任何一滴雨落在雷多米尔的身上。

雨越下越大，就像是一张致密的帷幕，让周围的事物都蒙上了一层模糊的面纱。滂沱的大雨或许可以阻挡很多东西，却无法阻挡格利斯前行的步伐。

光辉的羽翼和冰雪的羽翼，在身后尽情地舒展；红色的双眼和白色的长发，所有的这些都一如既往。现在的他，虽孑然一身，却比以往更加强大与危险。突如其来的大雨无法阻挡他的前进，面前这个名叫雨的女孩也同样如此。

“你非要这样挡在我的面前吗？”格利斯看着一直停留在自己面前的雨，不论自己怎么向前走，雨都一直站在正前方的不远处，“你这么做根本就没有用，你挡不住我，甚至连拖延时间都做不到。”

“我知道。”雨无比平静地说着，暴雨倾盆，坠落的雨滴就这么直接划过她那幻影一样的身体，不论是她还是雨滴，彼此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格利斯随意地一挥手，一些被光辉缠绕的冰晶就随之迅速地向前掷出，它们毫无任何意外地直接穿过了雨的身体，最终消失在了无尽的雨幕之中。他说：“你看，就像是这样，你影响不到我，我也影响不到你。我们没必要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我知道。”雨面无表情地回答着。

“何必对我抱有敌意呢？反正你也只是在依附着这个身体而已，你既然可以选择依附阿莫，那么你同样可以选择依附别的什么。所有的这些本来就和你无关，不是吗？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卷入这些事情呢？”

雨说：“我知道。”

“阿莫早就已经不存在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是她自己选择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和力量，当我赶到的时候，那个身体就已经是一具空壳了，她既然不想要这些，那么就由我来接管。你又何必恨我呢？难道这一切不是事实吗？”

“我知道，但难道她原因这么选择吗？！”雨冷漠地回应着，她握紧了拳头，快速向着格利斯的方向移动，这一切也没有任何意外，她的身体径直穿过了格利斯。

能够看到，却始终无法触及，仿佛身处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当然也知道，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继续讨论也只是在浪费时间，不是吗？”格利斯朝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雨挥了挥手，这有点像是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团浓雾，不论怎么做都无法将其拂去。

“算了，我还是问你一些别的东西吧。”雨有些好奇地伸出手，试着用手掌来承接这些落下的雨滴，只是它们仍然是径直穿过了她的身体，没有在她的手上有任何停留，“这么多的水滴，从天上落到地上，并且一直在降落，一直在降落……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那么这到底是什么呢？”

格利斯摇了摇头，笑着说：“你的名字就叫‘雨’，难道你连这东西都不知道吗？这就是雨，大气层中的水蒸气凝结成水滴后降落在地面，看起来你不知道的东西很多啊。”

“原来这就是雨啊，原来妈妈给我起的名字有这样的含义。从出生到现在，我总算知道雨到底是什么了。”雨张开双臂，仰起头看着这些坠落的雨滴，它们争先恐后地从天空向地面奔赴，义无反顾地进行着这场没有退路的旅程。

格利斯面无表情地看着雨，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是去嘲笑还是困惑，不过很快，他陷入了惊讶，因为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如今出现在了眼前——

上一刻还在向地面坠落的雨滴，此时全部悬停在了空中，如同失去了重力的约束。吹拂的狂风让雨滴的表面泛起波纹，但它们仍然静止在原处丝毫不动，仿佛录像机中定格的画面。

明亮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天空，也在这些悬空的雨滴之上映照出绚丽的色彩，每一滴雨滴都像是一面镜子，微缩却又忠实地映照出周围的一切，如同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

借助着闪电的光亮，格利斯看清了映照在雨滴之中的雨的身影，看清了她那冷漠的面容。此时，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幻影一样的女孩。

缥缈的身影屹立在悬浮的雨幕之中，这些原本光滑的液滴，突然之间变得有了棱角。雨将右手放在了胸前，说：“阿莫，这场雨，为你而下。”

注：本章题目“第二次降临”，来自摔角手赛斯 · 罗林斯（Seth · Rollins）在WWE的出场音乐《The Second Coming》。力竭声嘶的“Burn It Down！”的呼喊，嘈杂的架子鼓与电吉他，与作为题目的“The Second Coming ”形成无比鲜明的对比。

人们在期待着再次降临的那一天，只是当那一天真的到来之时，降临在这世上的又是否会是人们所期待的呢？